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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散文风】王庄的阿黄

来源: 西方文学汇 时间:2021-06-27

文/熊向阳

 

芦苇隙风,流云间光。风筝飞的再高再远,也舍不了线的牵绊,纵然断了线,也断不了思念。

 

不知怎么地,到了一定的年纪,恍恍惚惚间总愿意回忆旧事,以至于那年那月那美好涌上心头。明朗朗的叶子,在阳光照耀下,亮人的眼。总有一个神奇的力量,悄悄的抚摸你胸口很柔软的地方。清新新的风,毫不掩饰地撩起叶子的裙摆。一遍又一遍,跳跃性的声响,叩击了古韵的编钟,平仄悠远的音韵响在村庄的上空,我的心上。

 

一路上肆无忌惮的欢笑,惊了河沟沟的鱼儿虾儿。它们吓的慌不择路,在水里拼命游走。池塘边抡起棒槌洗衣服的大娘,总是朝我露出三十七度的笑:这娃儿又放学了!

 

人还未到院墙边,老远的就瞧见一条黄色的身影从柴门隙里窜出来,飞奔到我的面前~我的阿黄!它不停地围着我左右前后舔我的衣袖,找我的小手。伸出长长的舌头,喘息声声急切的眼神,像是多日未见似的。我叫了一声“阿黄!”我知道它想我了,也一准是饿了。我肚子也叽里咕噜地响呢!院墙上爬满了丝瓜秧,还开满了喇叭花。我急匆匆地放下沉重的书包,找到放在墙头瓦片下的钥匙,打开了吱吱声响的老木门。阿黄便如一道闪电飞速窜到洋槐树底下,那是它的窝。尾巴不停地摇晃着,看看我,又看了看面前几无粮食的碗,龇牙咧嘴。

 

我也像我的阿黄一样飞奔到茅草屋的灶房里,一阵子翻箱倒柜,找到了硬硬的凉凉的馒头,不由分说,塞满了嘴。一阵子胡吃海塞后,觉得难以下咽,便顺手抄起葫芦瓢,舀起水缸里的已经澄清的井水,咕咚咕咚喝了个饱!

 

看阿黄那可怜巴巴的样,我掰下一块扔给它,它便如获至宝,兴奋异常。大口啃将起来,那吃相和我也差不多。呵呵,物质匮乏,将就着吧。这其实已经不错了!我偶尔掘开腌菜坛子,偷偷试尝尚未腌好的辣菜条,心里美滋滋的,甩给阿黄一些,它还竞然不吃,“瞅你那狗样,你饿的还不狠!”我嘟囔着。后来才知道那家伙怕辣不敢吃!

 

抚平了饥饿,我搬来正屋四四方方的小木桌,放到槐树底下,拿来一个洋木板子钉的小板凳,我便写起怎么也写不完的作业来,阿黄这时也不再闹腾了,乖乖的爬在书桌子旁,松散的黄毛摊了一地,高耸的骨架子脉络可见。我写累了,便与它玩。用小手轻轻地抚摸它的小脑袋,梳展开它的毛发。它乖乖的像个孩子,任由摆弄。我摇头晃脑地读着怎么也记不住的书,什么鹅鹅鹅,曲里拐弯向天歌。日照香炉生紫烟,忙趁东风放纸鸢。七七八八,莫名其妙的我也不懂,看神情,阿黄更不懂。

 

书本扔到一边,我便跑到门前的池塘边上,这里才是春光无限好风景。不说密密匝匝的柳树条垂向水面有多么婀娜多姿;也不说那鸭鹅的一唱一和,多么的不中听;更不说那荷叶下吐泡泡会讲故事的鱼。我不去关注它们,像唐诗宋词一样!

 

单单是能够引起我兴趣的极是那松软的泥巴。和了一些水,慢慢地揉捏。做成四仰八叉的小人儿,粗细不一的胳膊腿儿。胖墩墩的身子。我是忙的不亦乐乎,乐此不疲。很捏不好阿黄的模样,耳朵总是耷拉着,舌头也不好弄,四条腿总撑不起肥硕的身子,很好让我骄傲的是那直挺挺的尾巴,极好捏。有的时候自己看着看着都笑了,有时候又觉得不像就毁了重新来捏。哇呜很好捏,像僧侣的钵盂,圆圆的中间掏空了,底部压的薄薄的,反手往地上一叩。啪的一声,惊了树上的鸟儿,扑愣着翅膀飞跑了。那不远处不停觅食的公鸡母鸡,不停地张望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一会儿,它们又习以为常了,只是偶尔很脆响,又重新引起它们惊恐地张望,这个时候,是我很得意的时候!

 

夜深人静,村庄一片黑暗。星星点点的油灯点缀在木制的窗台上,有细微的风吹来,灯影摇晃,我的作业还没有写完,大人已经入睡了。院墙角有昆虫蟋蟀的鸣叫,唱着一辈子都不变的调儿。池塘外的癞蛤蟆要练功,芭蕉叶子间的蜘蛛侠忙着张网布阵,斑驳的墙头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,我知道那是老鼠在穿行。这个时候就该阿黄大显身手了,狗拿耗子多管闲事,它是不是觉得无聊才这样干呢?早上推开门,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老鼠尸体,倒是为我家小猫灌饱了胃口,这个懒惰的小猫咪倒是要感谢它的老大哥呢!

 

有一年不知怎么的,兴起了打狗运动,那些人拿着钢叉,铁锨樃头之类的挨村击杀,在鲜血淋淋和狗的哀叫中,他们得意洋洋!我可不能让我的阿黄惨遭毒手,养的时间长了,狗通人性。我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办法,我家院墙外西边是一大片红薯窖。藏在我家红薯窖里应该很安全!就这样,我对阿黄再三叮嘱,千万别出声,保命!我把阿黄放在筐子里系到窖里,它可怜巴巴的唧咛着。这可不行,会被发现的!我得陪着它!就这样,我也下到了红薯窖里,果然它不哼唧了。这家伙离不开我!正如我离不开它。总算是逃过一劫!待那些人走后,怕他们反扑,又将阿黄关了一段时日。打狗运动总算是取消了,我的阿黄保住了!

 

后来我要转学,没办法带它走,把它寄在本家子士先爷家喂养,记得有一年我们回去,阿黄不知道像是提前得了消息,或是有先天神通,我们刚到北大沟,离家还有几里地呢!我就瞧见一条熟悉的身影,老远就奔我们跑来。那个亲热劲儿让我们也兴奋不已!回到家里,我爷说:“刚开始放到这儿时,这家伙几天不吃东西,还以为这生病了,让庄上的兽医来瞧,没什么毛病。才知道这家伙想主人了!今天你们回来,它老远的去接,真是狗恋主人啊!”我忍不住又摸了摸阿黄,它有点老了!

 

我们没在它身边,它一直在守望。守望主人的归来,就像我远离家乡一样,灵魂一直在故乡,从未忘却。一提笔便热泪盈眶,写不完的离愁别绪,写不尽的亲情乡音。

 

有一年的冬天,阿黄跑出去,再也没有回来!士先爷说:可惜了!不知道又进了谁的狗肚里!我得知以后,几宿夜不能寐!月色爬满窗台,一颗一颗的泪流了下来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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