凉风起夏末

因为暴热，因为干旱，所以今年的夏天显得特别漫长。今天好不容易下了两阵雨，但是雨点稀疏，时间太短，雨后太阳还是那么骄横，恣意地蒸发着刚刚落地的雨水，道路一会儿就干了。我呆在办公室没有出门，不知道这点雨对气温有没有影响。*一阵雨下过以后，同事小鹏出去了一下，回来说：“外面还是那么热”。所以接下来的一阵雨也没有让我们对降温心生希望。

下班了，走出大楼，一阵凉风扑面而来，竟是久违了的秋天的凉爽。而且天空有乌云涌动，看来两阵雨量不大的雨还是给我们带来了秋天的讯息。班车在凉风中一字排开，空调已经提前打开了，但是走到车里才发现，还是车外的自然风更惬意。希望白天没有下完的雨到了夜里悄悄地落下来，浸透脚下干燥了很久的土地。

班车到站，再次走进风里，身边的香樟树枝招摇，身上衣袂飘飘，一天的劳顿就这么烟消云散。回家做了点吃的，又备好明天的午饭，淘洗了黄豆放进豆浆机，便又一次走进晚风中。

有了雨水的滋润，花草树木和小昆虫们都在这个夏末的晚上灵动起来：转角处蔫吧的紫薇在风中摇曳，香樟和玉兰的叶片在路灯下闪着光，干渴了很久的蛐蛐在草地上蹦跶，灌木丛里则是纺织娘弹琴的声音……散步的人也明显多了起来，成群结伴的资深散步者一边快走一边大声交谈；带着小孙孙的老夫妇则搀扶着那些小可人儿在风里嬉闹；看上去情深意笃的中年夫妻步调一致，不紧不慢。我快速独行，不断超越他们，思绪也在风里飘飞。忽然想起西厢记里的句子：“凉风起夏末，相思生竟夕。云淡孤鸿远，风过数枝稀。思君不得语，珍重多加衣”。莺莺痴情，张生专情，所以才有了这么美的诗句。虽然眼下还没有到“云淡孤鸿远，风过数枝稀”的深秋，一句“凉风起夏末”却是非常契合今晚的情境。

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三，若是没有云，今晚的月亮应该很亮了。西厢记里有“待月西厢下，迎风户半开。隔墙花影动，疑是故人来”。若是有月，今晚的我则是“望月秋风里，伴影独徘徊。树摇花影动，喜乐暗自揣”。电话告诉那人，家里终于降温了。那人正在兰州跟昔日的老部下一起吃饭，估计听见了电话里的风声，以为我在开车，竟然回了一句“你开慢点”。这个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真让我乐了，一乐就想起了杜甫的《天末怀李白》，这是一首与西厢记里的句子风格迥异的诗：“凉风起天末，君子意如何？鸿雁几时到，江湖秋水多。文章憎命达，魑魅喜人过。应共冤魂语，投诗赠汨罗”。寥寥八句，以秋风起兴，有对友人的思念，有对现实的忧思，悲凉，惆怅，既愤世，又有铮铮傲骨。在杜甫生活的那个时代，万般皆下品，惟有读书高。只要文章做的好，即可“朝为田舍郎，暮登天子堂”。然官场江湖凶险，不是所有有才之人都能人尽其才。即便在当今社会，也有不少“文章憎命达，魑魅喜人过”的现象。李杜都不是趋炎附势之人，所以一直难以得志，这才发出了“应共冤魂语，投诗赠汨罗”的悲愤。

一样的秋风，在西厢记里刮出了儿女情长、愁肠百结，在杜甫笔下却生出了对现实对世事的忧思。欣赏慨叹之余，我真心希望今晚这迟来的秋风能唤醒当今世人的环保意识，让今年这样漫长暴热的夏天不再重现。

杨甦于扬州

2013.8.1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