种下春天

种下春天

●张茂芳（四川）

清晨，几缕阳光从窗棂间泻进来，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，沉寂了二十多天的心充满了渴盼。信步来到大操场，几百米的跑道上空无一人，那些喧嚣繁杂的声音好像很远了……几十把锈迹斑驳的大锁掏空了往日每间教室里意气风发的身影。整个校园静得让人心慌慌的，没有了学生，偌大的校园好像没有了生命。

这个春天，我们究竟错过了什么？是母亲亲手捏的元宵汤圆的味道，是学生亲切的打招呼“老师，您早”，还是边逛商场边谈笑风生的意兴阑珊……

今天，母亲说：“不能再错过种土豆的日子了。”每年我们都要在老家的自留地里栽种一大片土豆，今年回老家的路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阻隔得太长了。看看就要错过季节，我和母亲来到地里，泥土好像被冻僵了，整块地打着结，一锄头下去，使劲的黏着锄把子，好不容易才能拔出来。这样几锄下去，我早已累得“哼哧哼哧”个不停，一小块地也需要我和母亲换着翻很长时间。翻土绝不是轻松活儿，我满手是泥，两臂酸疼，脚也打颤，不禁在心中把那些捉蚯蚓做鱼饵的人咒了个遍。母亲干活精致得很，要求把土里的杂草、落叶、木屑等要拣个干净。扒开一寸寸土，遍地都是紫耳肥大的根，木江藤交错连绵的缠绕，夏枯草刚冒出的芽头……它们竟长得这样好，原来这个春天谁也没错过呀。

假如翻土是体力活，那下种就是技术活。要把翻好的土垒成长方形的土埂，这些土埂的长度、大小要差不多一致，呈条形。每个土埂中间留一条沟，便于排水，然后在土埂中间打窝，每个窝的距离、大小也要相似。窝不能打得太深，那样种子不易长出；也不能太浅，那样种子容易外露。每个窝安放一个种子，种子的选择也是有讲究的，一般选择中型的或有芽子的。安放好种子，再把土均匀的覆盖在上面，浇上点水。几个小时下来，我才打好几十个窝，母亲把每个种子仔细地揉搓几下，才轻轻地放进土里，也许是对孕育新生命的珍重吧！我嘲笑她种地像绣花，她说：“做任何事都不要马虎。”遗憾的是，我们并没有能给这批种子浇上水。老家的地旁边就几户人家，今年我们不能敲开他们紧闭的门扉来舀水浇地。但我相信：它们一定会破土而出，生命的厚重何惧小小的土层？

看着自己垒好像城堡似的土埂，我敢说，没那一年回家种土豆有这么精心。每拿起一颗土豆，我都冲太阳照照，看有没有“沙”眼；每一锄下去，都左瞧右瞧，看是否深浅合度。那不是用手在下种，而是一个人用她的全部情感、全部灵魂种下的一个全新的春天。这个春天不再寂寥无声，窗扉紧闭，而是花红柳绿，草长莺飞……

母亲说：“你累了，歇一下回家。”坐在刚砌好的土埂上，母亲连忙帮我擦着额上的汗。想起去年春天和母亲一起下地，她老是抢着挖土，只是让我安一下种子。我一拿起锄头，她就唠叨：“给你说，你干不了重活，我是习惯的。”“逝者如斯夫”，母亲又熬过一个严冬，她似乎更瘦、更矮了，拿锄头的手都微微颤动。但她坚持、坚持再种下一个春天，就像千千万万的劳动人民，都在种着幸福美满、充满希望的春天。

走在回家的路上，天是蓝的，蓝得就像深邃邈远的瀑布；风是柔的，柔得就像长发轻抚你的面颊；空气是鲜的，鲜得就像刚出水面的荷叶。不知不觉间，这个冬天笼罩在心中那块灰色的胞衣被撕碎了，大地上沉寂多日的颜色也渐渐淡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