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绵绵的阴雨想必是酷热后的馈赠,随着雨点的节奏,连心跳都加快了步伐。
我的步伐依旧是缓缓的,甚至较平日里更缓了。我的手中撑着那把略显古旧却依然完好的折伞,享受着溅起的雨珠打在我裸露的腕踝上的阵阵凉意。
我常与人说,我甚是喜欢这样的阴雨天,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发现些什么惬意之事。
提起手中这把折伞,它已陪伴我六个年头了,而我结识它,同样是在一个阴雨天。八月的江南,比家乡更难熬,无时无刻不是让人烦躁的闷热感。
六年前,一场早有预兆的绵绵细雨将我困在了黄昏的周庄,为了避雨,我进到了一间旧物商店。身材不高、面皮白净的光头老板看上去很和蔼,见到我挂着半身的雨滴,在门口的毯子上轻轻地蹭着鞋底,只是一个微笑,便又继续抽着烟,低头看他手里的《牛虻》了。
在家乡那种城市里,早已见不到这种氛围了,屋内是若有若无的焚香味,一台老式留声机播放着阿炳的名曲,竟也毫不违和。
四周摆挂满了形形色色的旧物,古籍旧书、老式怀表、黑胶唱片、古筝琵琶,以及种种一眼便能看出岁月味道的老玩艺儿。很终,我的目光落在了墙角不显眼位置的一把旧折伞上,牙色伞布,淡褐色的花纹分外和协,轻钢伞骨看上去精巧而不失分量感,伞柄后端有一条窄窄的黑牛皮挽手,说不出哪里好,就是觉得和大街上那铺天盖地花花绿绿的伞不同,仿佛她就愿意安安静静地待在那个角落里,哪怕是在下雨天。
我用了50元买下了这把伞,老板也用了一支烟的时间给我讲了一个关于这把伞的故事。
“改革开放前和现在不一样,虽然已经有了通俗歌曲,但在当时,听戏还是人们很主要的娱乐活动。江浙一带也出过很多名角儿,有越剧也有京剧,人们总感觉戏能一直火下去,所以虽然苦但学戏的人还是不少的。后来,传统戏不让唱了,不少人就转了行。港台的流行音乐陆续走进大陆,看戏的人越来越少了。”
“那……再后来呢?”我急切地问到。
老板抖了抖烟灰说:“92年的春天,我的店里进来个女人,二十七、八岁的样子,五官清秀,一头长发梳得很齐整,穿一件当时早就过时了的旗袍,蹬着双红色的高跟鞋,看得出来衣服鞋子都不是什么名贵的面料皮革,甚至穿得都有些老旧了,但还是像她的人一样,干净整洁。她身段很美,一步走出来,从颈子前垂下来的丝绸围巾就跟着摆一下,右手臂上挎着一个黑色的羊皮小包,四个底角都用同色的皮子仔细包箍上,看着磨破的痕迹,应该是使用了多年。要知道,这样的女子不由人看得不仔细的,何况我还隐约认得她。”
“你认得她?”我有些惊讶。
“若我没记错,这女人应该是江南唱昆腔的旦儿,六几年开始学戏,十几岁就能登台,我那时候在园子里看过她几次的,演赵色空很好。时代变迁,本来能成角儿的,一下便也落魄了。她自己爱戏,肯定是没转行的,要不然那天也不至于卖这把伞了。”
“那……她卖了多少钱?”我追问。
“50块,说来有趣,自那以后,二十多年了都没人看这把伞,今天竟让你买去了。”
我走出这间文物店,回去的路上,这段故事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萦绕。
如今,这把折伞陪我走过了很多路,也有几次雨天,我特地出门陪她去戏院。撑着它,与周围铺天盖地花花绿绿的伞不同,而雨中的路,也不再有烦躁的闷热感。
一间文物商店的四季轮回,记载着尘封已久的往事,一把折伞的背后,呢喃着时过境迁的历史画卷。
时光匆匆,我们只顾步履向前,却少有驻足回望过去了。问情怀何在?悠然之间的回眸,这把折伞已陪伴我走过许多年,虽已泛黄破损,却依然被我视若珍宝。
每逢江南的阴雨绵绵,我都想撑着这把折伞,走到无人的雨中,唱上一段《思凡》与《下山》。
作者简介:慕新阳,原名康川,安徽人,已出版《愿你拥有打败一切的勇气》《没什么可怕的,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》等多部作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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