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年记忆;17

童年记忆­17、春忙时节

过完春节，村庄的人家就忙活开来了。通常，土地还被积雪覆盖着的时候，人们就会扒开积雪，在村庄附近的土地里平整出一小块土地，开始往育秧袋里装泥巴了。一般而言，育秧袋用来栽培烤烟的幼苗，有时也培育辣椒的苗和瓜果的种。在同一片田地里，另外的一些人家，把年前从牲口圈里拾倒出来的农家肥，细细地捣碎，接着就要往更远的土地里搬运了。起先的几年，村中没有替代人力的毛驴，只能依靠人们的肩膀，把土肥一背背地背到地里，那种还能让人感觉到热力的土肥发出的臭味，似乎给人某种亲切的温暖；后来村里的人家大都养了毛驴，送粪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那个畜生的身上，比起之前的人背，毛驴赶趟是要轻松许多了。村里的人家在毛驴的脖颈上拴了铃铛，一路上丁零当啷、希哩哗啦的着实好听，送粪几乎就变成一种享受了。间或会有一个人扯开嗓子唱上一曲山歌，于是，弯弯的山路就有了魂，让走在小路上的人没有疲惫的感觉了。山风此时显得还不够温柔，会在人的脸颊撕出细小的血口。有谁说得清楚呢？也许正是这个春姑娘走得太急的脚步，才抓伤了人们的面颊的吧。

每年春天，首先种下的是洋芋种，紧接着就要收获头年种下的麦子和豌豆之类的懒庄稼了。村人管这种头年种下的农作物叫“懒庄稼”，是因为它们不需要人太操心，仿佛人们在冬天睡上一觉，醒来后就可以把它们叫回家来了。实在说来，它们确实是些让人省心的乖孩子。它们还有另外一个富于诗意的名字叫“小春”。小春！小春！多美的名字，让人叫着的时候便觉到无比的亲切，仿佛是在叫着邻家闺女的小名。“小春”的功劳可不小，每年肥猪的口粮，主要都是小春的贡献。

当春风开始变得暖和起来，在下过一场春雨之后，人们就要播下玉米的种子了，就是春雨迟迟不来，勤劳的人们也不会再任由时光向前行进了，他们就是担水浇灌，也要赶在很适宜禾苗生长的时节把种子种到地里去，否则，一年的收成就要受到损失，对于农民而言，如果他们不在播种的很佳时节播种，损失的不仅仅是一年的收成，更其重要的是他们还将损失做人的名望—一个不在很佳时节播种的农民，在人们的眼里是不合格的农民，是要让人从心里鄙视的。所以，在那些雨水欠缺的年份，农忙时节的景象显得更其生动，处处都是忙碌的人影，如同一串串蚂蚁，在那坎坷弯曲的山路上，人们来来回回地从某个小溪里不停地用水桶搬运着溪水。记忆中，我曾用我家的用水泥补起漏洞的一对小桶，在那崎岖的路上担水，在一次担水的过程中，因为踩在别人泼洒在路上的水上，因此连人带桶从半山腰滚下河沟里去了。可是我并没有因此就退缩，我从地上抓一把泥巴止住流出的鲜血，又在小溪的旁边扯一把杂草止住小桶的漏洞，就又重新投入到忙碌的人群中去了。夜晚，觉到身上的伤口有着炙热的疼痛感，可那疼痛里却蕴含着无比的幸福——我开始觉得自己长大起来了，也是个能在春天播种的男子汉了。

播下的玉米种子，在大地母亲的怀抱里，接受着雨水的滋润，疯狂地发育着，就那么三五天的时间，它已经从大地母亲的怀抱里探出头来了。破土而出的禾苗，以一种施了魔力的惊人速度生长起来，不要一星期的时间，她就会褪去出生时的嫩黄胎毛，蜕变成一个精神抖擞的绿孩子。大自然以它自己的方式塑造着世间的一切，可是让我的心灵震撼的，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小小禾苗的神奇生长了。

天气已经开始闷热起来，当玉米苗长到齐人膝盖高的时候，人们开始把起先种在育秧袋里的烤烟幼苗移栽到土地里去。在我的家乡，烤烟一直是大多数人家的主要经济来源，人们依靠它来供养考上大学的孩子读书，也靠它来实现发家致富的美梦。

一年的春忙在烤烟栽种完成后就结束了。之后，人们开始在天地里做起为玉米苗除草施肥的劳作来——如同家里的孩子已经长成，不再需要妈妈的怀抱，却开始了引导、扶正的言传身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