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想在长假期间去绵阳市的，去看看侨居彼地的三妹一家人。我做好了充分准备，就给三妹打电话，三妹说一直下雨，不便出行，她们尚在碧口家中。再说，七天的长假依然短暂，一来一去，时间尽耗在路上，还影响孩子的学习，大不合算，不去了。就这样，我的绵阳之行也随之取消。
然而，取消与否，那段漫长的路途也一定被浸泡在绵绵的秋雨中了，这场雨虽然没淋到我，也会淋到正走这段路途的别人。至于我的窗外，也是漫天乳白的雨雾，四周一片沙然的雨声。
三妹说的有道理，因为我领略过蜀地的潮湿。
接连不断的雨会下到让人心烦，让人抱怨，但是，烦和怨都没有用，除了整天听淅淅沥沥的雨声，看朦朦胧胧的雨雾，什么事情也做不成，甚至连饭都不想吃，只想早日逃离湿透了的天气和湿透了的地方，可是，绵雨不停，无处可逃。在蜀地，接连几天的绵雨同样会让江水暴涨，也会引发山洪。交警们不但关闭了所有的路口，就连车站的大门也给他们锁上了，一辆辆大巴车静候在停车场里，仿佛习惯日日驰骋的骏马被关进了马厩天天听雨而垂头丧气。那种不紧不慢昼夜不息的雨会让人想到它可能永远也不会止息。听了一天雨声，心力渐渐交瘁。一觉醒来，雨声依然。后来，终于不想再听雨，也不想再看雨，索性关上窗户，拉上窗帘，坐在宾馆标准间的一座沙发上，看着另一座沙发，数自己的心跳。
就这样，远行中期望的乐趣全被绵雨淋湿了，湿得能拧出怨恨的水来。
2002年秋，我带着孩子取道九寨沟县、平武县、江油县、绵阳市方向去成都，翻越黄土梁时，天就下起雨来，计划中必须参观的平武老城，报恩寺，白马山寨，全被包裹在灰白的雨雾之中。那场绵雨一直伴随我们到达成都，我们在雨中挤公交车，我们冒着雨办事。在成都待了五天，三天都在雨中。第四天，雨停了，雾却不散，甚至更浓。中午时分，仿佛要出太阳了，但太阳好像已被几天的雨水冲出去了老远，很不明亮，也像隔着几重毛玻璃。看着看着，又觉得仿佛小学生画的水彩画，用得很多的红颜色终于用尽了，该画太阳了，只好在调色板红色的残斑上面反复地揩，然后去画太阳，画出来的太阳好像很早以前就褪了色。第五天，我们要踏上归途了，天却放晴，太阳藏在雨雾后面，又大又红，红得好像用新买的整管的红颜料认真地涂了一遍，因为涂得太重，也便没有灵动。我们必须走了，终究未能领略成都市“花重锦官城”的雨后风采。但是，清清楚楚，我记住了蜀都的潮湿，潮湿的分量远远超过了川腔川韵的喧嚣。兰州苍凉，西安尊贵，成都吵闹。我却以为，成都的潮湿在我的心里是更加“吵闹”的。
去年，盛夏很盛的时候，我和一位好友到达广元市，我暗自庆幸我们赶上了万里无云的好天气，不曾想，广元市的天空的万里无云本身就是在作怪，当晚半夜，雷声大作，暴雨如注。没有大山支撑的的蜀中盆地的天好像垂得格外的低，每一声响雷都好像炸响在楼顶上、地面上，仿佛下一个响雷将要破窗而入，而每一次雷声过后，暴雨更甚。其时我们住在宾馆三楼，我却觉得地上的积水仿佛已经聚集到门口了。车辆驰过，水声哗然，好像就要泼溅到我们的床上来。我当然无法入睡，只好听雷，听雨，听哗然的水声，也听好友均匀的呼吸和梦语。
自此，又是接连三天的雨，因为我有了在成都积累的经验和教训，不能每天花一百元钱蜷缩在宾馆里听雨，因为，那种日子和“留得残荷听雨声”的意境是相去甚远的，我决定执伞而游，好友也没有异议。
我们步行去皇泽寺，景区门前广场上已经是沧海横流，旅游鞋很快成了水鞋。大概由于天气不好，皇泽寺里的游人比寺里的和尚多不到哪里去。失去了大众游览的氛围，只好走马观花，很快又从景区大门里出来，无异于向景区白送了两张门票。
雷更响，雨更大。盆地没有大山的遮拦，视野极为开阔，虽然雨雾浓甚，却不能遮住七折八拐快速扭动又转瞬即逝的闪电，那是真真切切的“金蛇狂舞”，此起彼伏，亮得耀眼，观看闪电，居然成了此行计划之外的一大收获。
雷电天气，不可在户外久留，我们就躲在屋檐下，听雷，听雨，看闪电。人在旅途，是多么的无奈，本想去游览“翠云廊”和“剑门关”的，一场大雨竟让我们滞留在广元市皇泽寺的一处檐下听雷听雨看闪电！当然，我们也看白雾，看白雾笼罩下的城市。
裤子已经湿透大半，七月天气，我竟感到了冷，后来，我们竟双双发起抖来，我又为我们的狼狈相忍俊不禁，我觉得我们好像不慎落水后刚刚被人搭救上岸，这才想到，与其这样，还不如留在宾馆里，反正都是听雷、听雨，不出来也不至于撑着雨伞还淋得湿透，还要受冷。
那场雨好像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。我又决定，打的回宾馆，好友问我回去干嘛？我说，回去，暖在被窝里，继续听雷，听雨。
又是这样的连绵秋雨，好在我这次没有实施计划好的行程，我还在家里。那段本该正淋着我的旅程，定然在淋着别人了。在那样漫长的雨路上，不知有多少人的乘兴而去的心境被绵绵的秋雨打湿了，一路走，一路丢弃；也不知有多少人被困在宾馆里，像我曾经那样地听雷、听雨。当然，也许别人身在雨中的时候，心境并没有去年的我那样的晦涩，也许本就有人爱雨——不是吗？在我的生命里，曾经就有人喜欢和我携腕而游，虽然未曾游到后来，游到现在，虽然我对雨谈不上恨，也谈不上爱，但是，秋雨一来，我总会想到雨中携手而游实在是一段不能忘却的记忆，尽管当初相携的手已经各奔东西，在这样绵绵的雨天，我从心里暗暗祝愿爱雨的人比我更快乐，生活更如意。
也许，这个城市之外的别的城市并没有下雨，已是秋来九月八，已经过了子夜，已经到了丑时，不下雨的地方应该能看到一弯如钩的新月，我在雨中惆怅的时候，也许还有人在月下漫步，也许还有人在月下做梦，我祝愿他们在月下的酣梦比我追怀的往事更有诗意，那么，我就祝愿他们把好梦做得更长一些。
现在，外面的雨终于停了，我也该设计一个好梦，送给自己。
2011-10-4（2308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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